思如源泉,情似江海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观书有感》
多年以前,计算机“深蓝”战胜了享誉世界的国际象棋大师。人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震撼地感受人工智能的威力,殊不知一个时代的序幕就此拉开。多年以后,当那个象棋大师回想起那几盘切磋,却道,他作为历史瞬间之见证,犹感幸运,因为这是人类之科技的伟大胜利。
计算机像人类一样思考,好比列车像马一样奔跑,飞机像鸟一样翱翔。爱默生说:“人对美的一切感受,来源于自然”,而人类科技的一切成就,来源于认识与模仿自然。因而,面对能像人类一样思考的人工智能,这是人类科技发展的里程碑,而不是休止符,我们何须担忧,况且“智能”的前提是“人工”,担忧人工智能,实是与己之智慧过不去,谬之大矣了。
人类真应当忧患的,正如库克所言,是人像机器一般思考,失去人之所以为人。柯洁是当今围棋界的统治者,他负于人工智能的阿尔法狗后,潜心研究后者的思维方式,从中汲取养分,终于立于“人类第一”的不败之地。也就是说,人工智能的思路对我们确实有所借鉴之处,然而,机器与人确有根本区别。我们本人工智能之本,其实还是上世纪中期的二进制,即以“1”与“0”的排列组合来处理信息。因而,人工智能建立的基础是二元论。随着时代发展,人工智能又“学”会了因果推断的演绎法,和基于大数据的归纳法。——这对于柯洁,无疑是极其重要的。而人的思维绝非如此直白。
人的思维之源,是感性具体。还是爱默生的话,“美源于自然。”自然为人提供滚滚源泉,而人之“价值观”与“同情心”来自于人性本身,并用于感情具体之上,形成理性抽象。机器却是将理性抽象直接输入其中,丢失了思维的前端。修昔底德于《伯伦奔尼撒战争史》提出“理性”与“修辞”的同意,在历史的记叙中他力求公允,却将自己隐于一个词眼,一个辞格之后,融入价值观和同情心,雅典的理性,斯巴达的英勇,外站的激烈,内斗的残酷,淋漓尽致。一场伟大的战争,终成一部伟大的历史。在序言中他说“人性还是人性。”这是历史重演的预测,更是对人类的诠释。
“深蓝”的命名,来源于其思维深入海洋,难以琢磨,然而世上之“深”,何如人心者?人心如江海般广邈,深邃,高尔基说:“人之思考如火”人的情感不仅仅是二元的,而是似白而黑,似黑而白,既是而非的,曾有科学家将人工智能的思维比喻成小流汇大河,大河汇江海。但是,人却不然,人的思想之河中,何是泾,何是渭,清浊分明。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在游记中花费大量笔墨探求长江之源,是岷江还是金沙江,因为人类的价值观本身就要求区分主流和支流,正所谓正本清源,“必也正名乎”。计算机讲究因果链条,人却可因果互换。因而,拥有价值观和同情心的人情,才能如江海一般“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在今天的现实中,人们愈发依赖曾解放了自己双手,大脑的机器,却忽略机器之存在,目的在于释放时间和空间,使人得以去发掘自己,做人应该做的事。当人类像计算机一般思考时,似乎形成了一种古典哲学推崇的“逻辑”与“理性”,其实是陷入了自己与自己的“冷战”(冷战思维莫非也是“二元论”在作怪),其后果是社会的“奥威尔”化和人自己的简单化,人似乎也成为棋子,指令给你一个坐标,你就下到那个格点上——不亦悲乎?
孟子言:“人皆有四心。”其中表示价值观的“是非之心”与表示同情心的“恻隐之心”赫然在列。思如源泉,情似江海。今天之人工智能正如九十年代之互联网,历史不可逆,但我们可以选择,其实人工智能对人的解放也正是让人之思考不断深化,走向深蓝的契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