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光
几年过去了,那位老人好像一道来自低处的光,依然使我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我和爸爸乘车从北京回到温州已是凌晨3点,深黑色的天幕不见星星,只有路灯的暖光洒满了路面。
拎着沉重的行李,我和爸爸穿梭于人群中,从眼前驶过的出租车每一辆都满员。我略带疲倦地说:“算了,坐三轮车去吧。”
车夫是个清瘦而干练的老人,60岁上下,靛蓝色布褂,铅灰色裤子,旧军帽掩不住两鬓星星点点的斑白,岁月刻出的皱纹溢满了沧桑。他从我手中接过行李,干裂的嘴唇微微咧开,笑笑,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老人似乎有些累了,速度慢了下来。很快,前面出现一道陡坡。
“大爷,赶快让我们下来,我们帮你推车。”睡眼惺忪的爸爸揉揉眼睛,匆忙说道,同时起身就要下车。
老人却摆摆手拒绝了:“没啥,甭担心,咱当过兵的人,身子硬朗得很。”他声音洪亮,坚定地回答道。
上坡了,老人猛地欠起身子,刹那间,瘦削的身子仿佛灌满了力量,好像等待发令枪的短跑运动员,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已绷紧。他一边小声地喊着号子,一边有力地把踏板一次又一次踩到底。我担忧地望着他,那瘦削的骨架从蓝衣服上高高凸起,深深刺痛了我的双眼,一阵又一阵辛酸漫过我的心头。
下坡了,老人又坐回车座上,身子因过度劳累而剧烈地上下起伏,呼吸声急促而沉重,但他的脚依然有条不紊地蹬着车。我心里很不好受,说不出是涩还是苦,只觉得翻江倒海涌起一波波同情,眼睛也酸酸的。
到地方了,我们下了车,爸爸递给他10元钱。“不,车费是5元。”老人不容辩解。
“大爷,你就拿着吧,我也没零钱了。”爸爸推开他的手,老人却追了上来,从口袋里摸出5枚硬币,一枚一枚郑重地放进爸爸的手心,转身向车走去。忽然,他摘下旧军帽向我们挥了挥:“谢谢你们,但我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好多年过去了,但那句话,那辆车,那个人,好像是来自低处的光,低微但从不卑贱,平凡但从不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