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那人
乡下社区的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铁皮垃圾桶,垃圾桶的旁边有用水泥筑成的小坡,专供环卫工人管理垃圾。老屋的门正对着小坡,所以难免臭气弥漫。老屋的年代已经很久远,还是旧时的建筑风格,红砖砌的墙,砖缝中有暗黄的土垒着一层又一层,房顶是被风雨磨砺得斑驳的青瓦。与附近的被翻新的楼房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那时候我想,老屋的主人一定和这老屋一样,年老,慈祥,甚至连言行中都沉淀着岁月的沧桑。
第一次望见她——老屋的主人,只是远远地望到一眼,那天老屋不寻常地敞开着,老屋前围着一群人,但都和老屋保持着一段距离,我隔着人墙向老屋张望,看见老屋门槛边站着一个女人,六十出头的样子,青丝里夹杂着白发,她左手扶着木质门框,两眼空洞着望着马路像是在等谁。“哦呦,之前多勤劳的人啊,怎么突然之间就疯掉了呢,真是可怜。”“是啊是啊,她儿子都不要她了,唉……”原来,她在等她的儿子。
第二次见她,离得近了,我看见她黝黑的皮肤,额头上的抬头纹,眼珠深陷下去,眼眶周围都隐约发黑。她在洗衣服,浸在水里的手几乎每个关节上都粗粗的,我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做了很多。她洗衣服的时候特别麻利,我想她应该如他们说的那样勤劳。于是对于她们说的“神志不清”开始有点怀疑。
以后每次见她都是第一次见她的那副样子,仿佛第二次看见的她就是一个梦,她依然站在门口,望着马路,宽大的衣袖与裤脚被风吹得“隆隆”作响。她脸颊两旁的肉塌陷下去。累起许多皱纹,平白给她多添了几道年轮。她的脖子微微向前伸,一直眺望着马路的尽头,一动不动,像是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较之前似乎是憔悴了些,眼神里的殷切、期待像是少了,踏着门槛的脚像是弯了、抖了,可她依旧站着,像树,像铁,像雕像。可我还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聚焦,马路的尽头,那个她殷切盼望的人。尽管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尽管她的面容被岁月充斥,她仍旧等待着她所盼望的,坚定不移。
她站在风里,风带给我她的话语:我儿子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