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麦田
公车迂回开过转角,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是刚落成的大厦——这里是梦幻家园!
“这里曾经是一片麦田。”很久以前坐公车回家时你指着窗外说,久到我都记不清你的表情,只记得一片荒芜的土堆和一片轰隆声中高高吊起的机械手臂。
然后围墙造了起来,广告牌竖了起来,每次经过,你总是不经意望上两眼,然后低下头去,不忍看消逝中的麦田。“喂,你想当个麦田守望者吗?”又一次坐上公车,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嗯?可我没有守着那些孩子不让他们掉下悬崖的愿望啊。”“对啊,可你总是守着你家乌龟不是吗?”你抬起头,装出愠怒的表情,可随即神色黯淡,低下头一语不发。我看向窗外,公车正转过那个曾是麦田的拐角。
“要下去看看吗?以后大厦建成,麦田就彻底消逝了。”你没有抬头,只是说:“麦田早就消逝了!”我本想说我们长大以后可以离开这里,去找更多更大更好的麦田,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开口。
于是再没有开口,直到麦田彻底消逝,直到你已不在。你一直都是我所喜欢的人,倔强、张狂,却又是我亲手将你埋葬。
你很喜欢你家的乌龟,总是花很长时间和它说话。记得在小学一年级,你曾经说想变成一只乌龟,然后遭到所有大人和小孩的嘲笑。现在,你已经不想再变成乌龟了,可你还是觉得做乌龟很好,有一点吃的就不会死掉,可以安安静静地活很长时间,你就是向往如此简单生活的人。可是你花太长时间来和乌龟说话了,以至于没有时间来背英语单词。于是,我把你的乌龟关进了黑箱子。
“被众人嘲笑的梦想,才有实现的价值,就算跌倒,姿势也会很豪迈。”这是你最喜欢的小说家说的话。于是你为变成乌龟的梦想感动不已,你拼命省钱来购买小说家的书,可你沉浸得太深,你忘了考试,忘了未来。“在过去,我没有个性;在未来,我不需要未来。”你疯了,我把你所有的小说都锁进了黑箱子。可你停不下来,你的手指停不下来,于是最后,我把你也关进了黑箱子。
埋葬了你的我匆忙的学习和生活,只偶尔听到你在暗处的叹息,想起你说的麦田早就消逝了。
麦田早就消逝了,是吗?麦田被“梦幻家园”代替,被我功利性的目的埋葬了,是吗?我笑了,你知道的,即使麦田已经消逝,种子也早已遍布天下,只为收获更璀璨的金黄,我才做下埋葬的决定。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消逝的麦田——你的乌龟和小说,一路向北,找到世界上最大的麦田,我们一起生根、发芽,成为麦田里渺小的一株。那时,我会告诉你,消逝不是消亡,它只是为了焕发更璀璨的光芒。
因为我就是你,我就是那个守着消逝麦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