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与孤星
孤独是什么?孤独是黑夜,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夜。那么沉郁的黑色,似将一切白日的喧嚣都吞食进了无边无际的夜里,可也只有这样的黑色,才孕育得出璀璨又孤傲的星。
而天才与孤独,便是黑夜与孤星。他们相伴而生,他们是灵与肉的交融。
越伟大,越孤独。那些以特立独行、伟大等字眼形容的人,并非他们被迫囚于黑暗,黑夜与孤独才是他们真正的栖息地,浸染着夜色的静谧才适于他们思考,才适于他们在黑夜里描绘着新的,美妙的甚至是怪异的物体。他们更多的时候像是一个与社会脱轨的游荡者,像是追求理想之境的苦行僧。懊丧吗?不,就像常人多集聚于白日喧闹欢腾一般,这一类人将黑夜视为清净的自留地,是对自身高傲灵魂的维护。
奥斯卡·王尔德,天才式的作家,他创造的作品令人惊艳,他的言行举止令人费解与排斥。这样一个沉醉于唯美主义艺术,性格乖张的艺术者用众人的眼光评判无疑是孤独的,但这孤独又何尝不是王尔德所愿。他受用孤独,这孤独是对他的天才无声的颂歌,所以他能用高傲的笔触在怪诞新奇的《道连·葛雷的画像》一书中写道:我不愿暴露我的灵魂,让那些好奇的凡夫俗子瞧个没完。
伟大而具有独创性的人喜爱孤独,他们的肉身无可避免的行于俗世,他们的灵魂便只能静匿于黑夜,直至化成一颗星。
那么常人为何厌恶孤独?因为孤独意味着空虚,意味着令人心颤的寂寞。心一空,孤独汇成可怕的海,溺于其中难以脱身。孤独对于具有伟大与独创性特质的人是思考与灵感探求的圣地,对于常人却是梦魇是可以毁灭灵肉的。他们不曾将自己静置于黑夜,不想也不配,夜晚在他们单一而陈旧的认知里只是由霓虹灯与疯狂派对构织的又一个白天。他们日日夜夜都是毫无遮拦的热闹,一如米兰·昆德拉说:他们活得好像永远都不会死,他们死得好像从来没活过。
在任何一个伟大的独创性强的艺术家成名之前,他必定饱受嘲弄,他的艺术他的才华在未寻得真正的价码前在愚人眼中都是一堆垃圾。因为创造意味着在跳出既定的框架,开辟了全新的境地,而对新事物的认知又需历经一个漫长的过程。俗世的白天对于创造者的夜晚的困惑,好似19世纪的人们对于梵高向日葵的不解与讥笑。而今,向日葵依旧燃着生命的火,梵高却带着一生的孤独尘封入土。他的孤独来源与他超越时代的创造,生不逢时便是这孤独无奈的注脚。但这样的孤独,从古至今,塑造着滋养着千千万万个画家、诗人……的品格,他们本可为追寻繁华而描摹那个时代所认可的艺术,可那份孤独使他们天真的守着黑夜,蘸着墨色书写自己的见解。是孤独使他们的文艺在变迁的时代里终放异彩,是孤独将他们个性雕琢,是孤独如母亲的臂弯,将艺术之子揽于怀中安睡,免受纷扰。
要学会孤独,享受孤独。杨绛先生,带着孤独的灵魂过着清简的日子,她的孤是令人心折的傲气,但这傲气不尖锐,更像是冬雪里埋藏的红梅。这傲气酿于孤独,因为孤独所以免受侵染,因为孤独所以有空间静思,因为孤独所以可在暮年从容说出: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因为孤独,所以洒脱。因为孤独,所以人生凝练成了艺术。
孤独对于从事创造的人们来说,是注定的。有人评价龙应台:时代之剑切断了她和传统、宗教的连接,使她悬在半空,永远无所凭依。这样一个笔下清冽的女子,却有着一眼望穿的孤独。她用文字创造着美的感受,可她又那样清楚的知道,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孤独也只能一个人背负。孤独是这些隐于黑夜的人骨血里的东西。
很多时候,伟大和具有独创精神更偏于判词而非赞颂,这些泛着光的字眼总将一个人划分到有别于整体的地域,这个地域只有无尽的黑夜。孤星生于黑夜,黑夜随于孤星,这景象并非凄冷清寒,只是另一种境界。伟大者独行者在这里获得归属,获得思考,获得艺术的奥妙。他们宁愿与夜晚共舞,也不愿在白日的喧嚣里消磨灵性;他们痴迷于创造,痴迷于表达内心对另一境界的感知,即使这种创造与感知并不为人所接受。他们燃烧着自己,创造着新生……他们燃尽了,缩成一个点。消散了吗?
黑夜里,多了颗熠熠生辉的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