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那天,父亲路过商场,被其中的一台黑色鱼缸及缸中游动的美丽的鱼吸引。他一时心血来潮便买了下来。
鱼是一种叫作血鹦鹉的淡水鱼,鱼如其名,整个身体殷红如血,头顶着肉瘤像极了鹦鹉。火红炫丽的鱼与黑纹华丽的鱼缸相得益彰。从此,父亲像多了一个孩子,对其倾尽心血。
起初父亲买来了各种器械书籍,还买来了一种叫“帝溢红”的鱼食,鱼食精美的包装盒几个艺术字吸人眼球——“鱼类染色专用”。父亲还研究了怎样供氧合理,水温多少鱼长得快,他只差研究鱼以怎样的速度游动才能展示出最美的姿态。父亲曾说他最喜欢看的就是鱼儿抢食。
好景不常,仅一周之后,这些鱼儿再也抢不动帝溢红,开始通身发白。肿胀隆起的肚子里像是装了一个丢在磁场中的磁体,被吸引着不住向上翻转。终于它们以每天两到四条的速度死去,直到缸中空空如也。
后来父亲又买了几次鱼,结果大多如此。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推开门便看见父亲站在鱼缸前,缸中又多了十几条鱼,父亲面前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看到我出现,父亲迫不及待地说:“儿子,我问过别人,他们都说鱼儿生了病,这回我买了很多药水,一定能让它们活上几年。”说完,便向我演示起来:他先耐心地给我讲解各种药的学名、功效,随后,就按着剂量加了起来。此时,小小的鱼缸仿佛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又像是女巫的调剂锅,父亲往其中不停地加着各式各样的药水、药丸。既像是在做实验,又像是在施魔法,一种能让鱼儿延年益寿的魔法。我就不信了,我不会成功,凭借我的努力,这些鱼不会健康。父亲咬着牙这样说。听起来他似乎在进行着一场博弈。
赌桌的一边站着父亲,他押下了筹码——时间,金钱。他要赌,他要赌赢对鱼儿命运的掌握。
他没有注意到赌桌的另一边也在进行着赌局,主角叫血鹦鹉,它们掷下的生命的赌注,它们在博,它们只是想博回刚刚掷下的赌注。
我的家像是一个赌场,父亲强制拉进了一批又一批的鱼同他博弈。这些鱼或大或小,它们奋力地博:喂食时,它们拼命地抢,拼命地吃。放药时,它们在泛黄的水里四处地游,似乎在找一块清净的地方,直到最后的收场,它们纵然已肚皮朝天,但当打捞它们尸体的鱼网接触到它们的身体时,它们拼命甩动尾巴,张合自己的腮,都永远扳不回自己的身体。当它们落入黑得几乎难见底的垃圾筒时,它们最终宣告了自己的失败,还有父亲的失败。
看,一台鱼缸好比是一个世界,缸中的鱼就是这个世界中的生灵,当人们为这个世界所折服,他们心中就会繁衍生出一种占有欲,他们愿用手中掌握着的一切去与世界博弈,与生灵博弈,只为赢得对他们的占有,与此同时,也会把这个世界及其生灵一起拉入这场博弈,这场结局只有两败俱伤的博弈。
刚才,父亲从厨房拿了一袋盐,他告诉我盐能给鱼缸杀菌。
又是一场新的博弈,父亲手中握着很多筹码,此时,鱼押上它唯一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