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处识英雄,从绝处读侠气
帝王将相繁华梦,兴亡成败转头空,传说尽诉英雄事,莫论沉浮自风流。
豪侠小说是晚唐传奇中最引人注目的一类,当时,一方面因为藩镇割据,地方军阀各霸一方,多招募游侠之士;另一方面,民众在动乱的生活中,也幻想有特异能力的人为他们主持公道,豪侠小说便顺应这样的形势和社会心理兴起。而在唐传奇里,它又常与爱情故事纠缠在一起,如同花开并蒂,佳树双生,相得益彰,相映生辉。而我读完《跋扈天朝的飞扬旧事——唐传奇》一书,对《虬髯客传》印象尤其深刻。
传奇,这两个字本身就充满了遐想的气氛,即便是杜撰,即便这仅来自民间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口耳相传的津津乐道,也能使人心向往之。《虬髯客传》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下,虚实相生而又真假莫辨,虬髯客在那个群雄逐鹿的年代里自闯出一片明净的天空。
虽然这篇小说很有警告那些企图篡夺王位的人不要动摇李唐正统地位的意味,但并不妨碍我对于虬髯客的喜爱。虬髯客以一种最神秘的姿态出现,又以一种最洒脱的姿态离开。关于他的描写,虽明明知道是虚构,却仍在眼前幻化出他的形象。袍裾翩飞的李白,隐居山谷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一位欲上青天揽明月,一位疏影横斜月黄昏,还有那风雪夜归的林教头,他们的身上都有虬髯客的影子——不羁,洒脱。我想最适合形容他的该是骄傲,因这骄傲,他进退有据,因为骄傲,他不屑做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甚至于远避东海自成一番事业。他的骄傲成就了他的英雄传奇,成就了他的侠气。
什么是英雄?英雄不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固执,那最终害人亦害己。我们的民族向来崇尚“有志者,事竟成”,在那个百业萧条、战乱不休的年代,虬髯客又是一方豪强,早有称霸之心。然而,当他为李世民的气度所折服之后,毅然放弃多年的经营,甚至转赠钱财助其成事,这份胸襟又怎是普通英雄可比的?多年的努力说放就放,立身处世,这份避让、服输,甚至于化敌为友的合作精神,这份明智坦荡,该是真名士自风流!这是败也洒脱的英雄。而且在那个“拥兵自重,唯我独尊”的时代,他的低调更是塑造了他的特别。虬髯客不拘礼节且不过分,家藏百万却甘处“末位”,食人心肝但不滥杀无辜,“烈士不欺人,故无畏”,他的光风霁月,他能隐于幕后,更是对那些习惯张扬的“英雄”的讽刺。
什么是侠士?红拂女、李靖和虬髯客被后世称为“风尘三侠”。司马迁对游侠作了简单的概括:“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而武侠中更是有两种永远鲜明的主题,一是“华山论剑”,一是“笑傲江湖”,即一称霸一归隐。虬髯客称霸不成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归隐,散尽家财,体现了他性格中的豪爽与慷慨。红拂女身为女奴,却独具慧眼,黛玉说“美人巨眼识穷途”,她大概是羡慕红拂的。红拂身上带着初唐女子的果决与胆识,而她更是超出当时女子太多。李靖本为布衣却不畏权贵,有胆有识……侠士不是一种名称,该是一种风骨。
观现今社会,物质生活的丰富决定了再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的悠然心境,对侠士的淡然似乎总是少了些味道,而我们的高调英雄难道还少吗?我相信,在被我们忽视的角落,那些真正的侠士,真正的英雄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