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白雪落肩头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我裹着厚重的棉衣,趿拉着棉鞋在院子里挪动,我的心就像是房檐上挂着的凌锥,高高地挂着,惧怕坠落的那一瞬间;在风雪中存在着,惧怕无尽的寒冷;孤零零地伫立着,惧怕有谁离开我身边。
没有什么因为你惧怕而不来临;同样,他闭上眼,固执地去了。
他去的那天晚上,月亮格外得明,是散发着刺眼的光亮的明。我站在院里,在寒风中抖着,抬头祈祷让他再多陪我几年。不经意间,看到有着缺口的圆包围着月亮,不禁起了一身带着恐惧的鸡皮疙瘩。伴着月的清辉,伴着群星的闪耀,爷爷安详地闭上眼,没有了靠氧气罐支撑的微弱的呼吸,没有了因长期卧床而起的褥疮的苦痛,没有了,再也没有喊我一声的机会。
窗台上紫色的小木匣交融着爷爷的气息。有记忆以来,它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存在着。满怀童稚时,爷爷用布满老茧与斑点的手变出来小零食放在匣子里逗小孙女;学会花钱时,间或向爷爷撒娇要零花钱,去小卖部买一两毛钱的饮料什么的;成为一名中学生时,注意到原来从未注意到的扣子,有多半匣子,我也曾找茬似的非得缝扣子。当我再次想到它的时候,充盈着爱的木匣在家人收拾衣物时让它随爷爷去了。那台上弦的、当当响的,有着秋千似的钟摆的座钟也在那天坏掉了,我再也不能疯狂地给她上弦了,再也不能在爷爷呵斥一番后乖乖地把上弦神器放在里面了。那钟,我也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它是在何时。钟会坏掉,同样,人也会病老。
只记得念六年级那年我的泪特别现成。爷爷被检查出脑血栓,吃饭那不住筷子,手抖,抖得我心发颤。从医院回来后,每天喂它吃药三次,他记不住哪种药吃几粒,我就在去学校前拿纸包好,让他吃一包。“爷爷,我上学去了哈。”我掂起小书包就走。“去吧,路上看着车。”爷爷上了年纪后,尤其是得病后,对病魔产生恐惧,对医院产生恐惧,希望每时每刻都有人陪在他身边。每当此时,他就会让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我也就扑嗒扑嗒地掉泪。像给小孩子讲道理一样,说爸爸在干活,回不来。有时我急了眼,泪掉得越来越急,嗓门扯大,喊:“你每天都这样,明知道不可能随时有人陪你,还老吵吵。”“别哭了,俺不找了还不行啊。”他无奈地跺脚坐到床上。这场面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只是如今,我再也不能让你高兴,更不能让你生气……
按村里习俗要离世三天后火化下葬的,送葬那天,路上积雪深厚,我倒在地上,感到膝盖暖化雪的彻骨,四周茫茫一片,我失声。怎敌白雪落肩头,怎敌爷爷伴我欢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