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那人
清明时节,霪雨霏霏。
用心地泡制一杯新茶,手握茶杯,茶香四溢。轻啜一口,水雾迷蒙间,仿佛又见到家乡的那片茶林和曾祖父慈祥的笑颜。
小时候,我皮,常常跟着一群男孩子村头村尾的乱跑,爬树下溪,掏鸟窝摸鱼儿,什么好玩的事都没落下。那时,总是他拄着拐杖,满村地找我。当脏得跟只花猫似的我扑在他怀里撒娇时,他总是乐呵呵的笑着,与我闹成一团。
童年的生活总是多姿多彩的。但每天最开心的,莫过于饭后曾祖父发麦芽糖的时候。那时,他总是用一支筷子挑起一大团金灿灿的麦芽糖,然后用布满老茧的手将它捏成一只奔腾的马,领着我们三只小馋猫在矮矮的土墙边晒太阳。暖暖的阳光慵懒的洒在身上,琥珀般的麦芽糖在嘴里晕开甜丝丝的滋味……而他总是沏一杯清茶,一边呷着,一边讲述着一个个古老生动的故事……
那是何等惬意的一个个午后啊!却在六岁那年被匆匆带走……
阳光很热烈,晒得我的皮肤有些疼痛。我始终找不到那种在他身边的惬意与安宁。
那一趟回家时,他生了一场大病,终日卧床不起,只偶尔让被外公抱出来到墙角晒晒太阳,我总是用我的小手,握着他枯瘦的大手,向他讲述着福州的繁华与我身边的趣事。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有时却忽然有几滴浑浊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溢出。如今想来,才发现那样竟也是一种奢侈。
他走时,是在一个夜里。他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小名,却始终不肯叫醒我。他有两个遗愿,一是希望我能出人头地,还有就是希望能被葬在他亲手种下的茶林对面。
我是在噩梦中哭醒的,醒时只听见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祠堂见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时,我出人意料地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躲在柱子后流泪。那时的我并不太懂“死”的含义。只是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赖在他的怀里撒娇,再也不能吃到他为我捏的麦芽糖,再也不能听他为我讲故事……心里堵得慌,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出殡那天,我一个人抱着他的照片,在屋子里哭……家里人依照他的遗愿,让他长眠于茶林对面。而我跟随父母,辗转求学于不同的城市。这一走,便是五、六年。
五年级时,我借着春节的档儿,到他的坟前祭拜。一块简单的墓碑,四周杂草丛生,墓碑上只刻着他的名字及生卒年,再无其他。我跪在碑前,极隆重地磕了几个头……不想这一去便直至今日……
茶的温度透过茶杯传递到手心,渐渐地驱走了指尖的寒意,好似他的手温暖的大手紧握着,多希望能一直这样被紧握……
我轻叹,杯中茶水已尽,然余温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