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
忘记曾几何时,开始注意那棵梧桐。
好像是春末初夏,那时的她刚长出新叶,如此小的一片,却已有了五角星般的形状,那绿色虽是鲜嫩,但终是过于年轻,无法凝在一起,只是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枝桠间。长出新叶,随之花开。花朵如泉水般冒出,化作淡紫色的泡沫,在灿烂的阳光下绽放。一树紫色的花与蕾,遮掩住叶的新绿,在青褐的枝条间朴素而净洁地开放着,幽思绵绵。
可惜我爱的,还是梧桐的叶。花落得太快,来不及欣赏。
叶渐渐成熟了,先前躁动的鲜亮变成了沉稳的墨色。叶渐渐繁密了,不再是星点闪烁,倒像是巨人的峨冠,顶立在天地之间。远远望着她,好似一位娇羞矜持的少女,繁茂的叶,如长发披肩掩面,甚至遮住了整个躯体。走进她的世界,浓荫匝地,满树的叶泛着粼粼波光。她伸开高冠,仿佛母亲摊开手掌的安抚。我感受到脉脉温情被纷乱的叶滤筛后,斑斑驳驳洒落肩头。
秋风乍起。她黛青色的发丝退为金黄,每片叶的身上出现了一块火红,从中心出发,一圈一圈向外晕开,宛如一个个荡漾着的水波纹,在明亮上不经意间镀了一丝深褐。我开始心有戚戚地惦念着,她是不是要凋落了。
深秋已至。无数的叶化为翩飞的蝶,从枝头悄无声息地飘落。叶的颜色被暗红取代,仿佛树干上的深棕蔓延身上,如此深邃。没有了遮天蔽日的叶子,只剩虬枝挺干,那是一份无法承受的苍凉。可梧桐竟似未觉,依然笑对风霜,映衬着蓝天,俯视着大地。
我始终不懂梧桐的落寞。
她从自然中来,任风雕雨蚀,四季轮回,日月明晦。生命的开始昭示着生命必然的终止。发叶是落叶的开始,而叶落是有一个新的希望在酝酿,脉脉相传,生生不息。落寞中,更多的是从容淡泊的大度。自然之事,自然来去。
今年新春,我又站在她面前。枝条上又铺满了一层毛茸茸的绿意,一阕蓬松的阳光,洒落在新生而又永恒的梧桐树上。
长大的日子,让我读懂了梧桐。她的落寞就如同喜好恬淡的林君复,勿趋荣华富贵,甘心种梅养鹤,“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是不流于世俗,不追慕荣华,只留一份雅致,展现生命的真我。
我虽没有丰富的人生历练,虽不曾经历犀利风雨,但年轻的心已经学会从容地面对每一次挑战,坦然地接受每一次失败,学会在繁忙纷扰中依旧平静,就好像梧桐,把自己交付自然,才能活得轻松,活出自我。
静静地看,梧桐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