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走进了我的视线
年三十的早上,饭菜都已摆上桌,就差爷爷还没来了。
我站立在门口,翘首以待。
时至春初,田地在清晨的薄雾里透着些许模模糊糊的绿色,还可见几弯月牙儿似的牛背,雾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啾……啾……”
而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条田间小道的尽头,终于,一个小小的黑点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心底顿时明亮了几分,我朝着他们叫道:“爷爷来了!爷爷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忙开了摆椅子,点火炉,倒饮料和酒水……
我还是站在门口,等着爷爷一步步走近我,就像小时候,我一步步成长,而您的目光从未移开过。那时候,家里就只有我和你。所以走到哪儿,你都带着我,如果要出远门,你就会在那辆拖拉机的车箱里,为我辅上衣服,我睡在上面,用一只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里窥望着那条窄窄的天空,以前的路旁,都栽满了高大的白杨和香樟,于是天空便染上了绿色,深浅不一,还有蓝色的天穹和白色的云朵,美得像幅画。时间似乎特别漫长,而我,就在拖拉机的一摇一晃里,沉沉睡去……
透过那层翼似的雾,我看见了正朝我走来的您;还有在河边为我洗衣的您;用那双粗糙的手笨拙的为我梳小辫的您;拿着木棍追着我,叫我洗头发的您;凶神恶煞地举起巴掌却从未落下的您;在昏黄的白炽灯光下陪我谈天说地的您;千千万万个温暖了我的您……
在我的视线里,您的轮廓愈来愈清晰。
现在碰见老街坊,他们总是会说:“哟!谢爹,这是您孙女吧,以前呀天天骑个自行车载着她到处跑,那时候才这么大点。”他们用手,比一个到腿的高度,“这一晃,就这么大了呀!”
是的,我长大了,而您呢,却老了,就像那辆乘载了我整个童年的拖拉机一样,如今它锈迹斑斑,被遗弃在了鱼池边,没了曾经的光彩。岁月啊,它夺走了您的耳聪目明,夺走了您的健步如飞,夺走了您的满头黑发。
您穿着那件破棉袄,棉袄上的皮草早已脱落,像刮了鳞的鱼肚子。您从田地间慢吞吞的向我走着,眼前是一道田梗,我看见您用手扶着腿,像是想把腿抬上来,而您提起另一条腿的动作也放慢了几拍,好似有人拽着您,显得格外吃力。下田梗时倒是快了许多,但如同从田梗上掉下来一般,还因为惯性向前冲了两步,爷爷,您的风湿,又犯了吧?
不知不觉,您已经到了家门口,我跑过去迎接您,您却在我口袋里塞了一张一百的钱,我掏出来还给您,您又推给我,我坚持不要,您挣点钱不容易,我又怎么忍心收下,最后您生气了,我才悻悻收下,心里无比沉重。
“喏,拿去吃,这可是块好肉呢!”您举起右手夹着那块泛着油光的肉,笑着说。
在我的眼睛里,您脸上的皱纹菊花似的绽开,很难看,但又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