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担卸下,王者谢幕
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狂风肆无忌惮地吹拂大地。
雨珠顺着法兰西皇帝的三角帽檐流下,那顶曾让整个欧洲见之色变的三角帽下,一代战神向他的皇宫洒下最后一次回眸。
黑云压城,驱散了光明,曾以轻松著称的法兰西再也轻松不起来,沉重乃至悲痛压抑着所有法兰西帝国公民的内心。然而,此时的皇帝的心里竟有一丝轻松,尽管此时的他已不再是皇帝,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不再是皇帝,现在的他,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拿破仑·波拿巴。皇帝带着轻松的神情缓步走下他所熟悉的宫殿台阶,台阶下,近卫军的士兵们早已列队完毕,最后一次护送他们敬爱的统帅,也是最后一次道别。拿破仑缓步上前,最后一次拥抱了曾随他在欧罗巴大陆每一寸土地上飘扬过的鹰旗。
队伍里,一些战士已经流下了眼泪。皇帝望着那些年轻稚气的面孔,都是一些无畏勇士,恰似当年的他,那个科西嘉岛的荒野雄狮。
十六岁便成为炮兵少尉,开始了他传奇的军旅生涯。十九岁,在土伦一战成名。二十一岁,打赢保王党战役,晋升准将,成为整个法国尽人皆知的蒲月英雄。那时的他,轻松自由,没有身上的重担,有的是一往无前的冲劲和勇气。
向忠诚的近卫军将士们做最后一次道别后,皇帝在一队英军士兵的簇拥下向海港走去,这些昔日的敌人曾无数次败在自己的剑下,无数次成为自己的俘虏,无数次被自己麾下的战士押送,但是这一次,胜利者与失败者交换了位置,昔日的敌人帮自己卸下了重担,甚至敌人都已不再是敌人,因为战争已经结束。
而当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初露锋芒的他带领着一群与他同样年轻的士兵开始了漫漫征途。带着对亚历山大大帝的敬仰,拿破仑将剑锋从西欧指向了遥远的埃及,在壮丽的金字塔下留下了自己的不朽足迹。随后又率军星夜赶回巴黎,将风雨飘摇的法兰西从危难中救出。这时的他已不再轻松,战争对他而言已不再是满足征服欲和胜利感的游戏,亦不再是通向权力巅峰的捷径,他逐渐感受到了重量,这是整个高卢人,整个法兰西,乃至整个欧罗巴的重量。
皇帝的队伍在风雨中缓慢前行,经过城市的街道,法兰西虽没有经历多少战火,但这里仍有硝烟扫过的痕迹。帝国的民众早已聚集在街头,向他们的领袖最后一次高呼着皇帝万岁,甚至请求着皇帝给予他们武器,允许他们再一次为法兰西而战,为皇帝而战,但皇帝只是给予那些民众一个微笑便匆匆离去。或许,那时的皇帝想要的仅仅只是轻松,而不想再担起家国的重担。
而仅仅十五年前,锐气风发的拿破仑正步步登上世界的顶峰。雾月政变让他获得了物质上的最高权力,登基称帝让他获得了精神上的最高权力。然而,能力越大,权力越大,所担负的责任也越大,所拥有的轻松也越少。高傲的法兰西民族将皇冠交给拿破仑的同时,也将荣耀这一紧箍咒套在了他的头上,为了夺回法兰西的尊严,为了满足法兰西对荣誉的渴求,拿破仑统帅着帝国的铁骑踏碎了整个欧洲的版图,在意大利战争中将阿尔卑斯山脉踏在脚下,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中将莱茵河变为血海,在远征俄国中将广阔雪原变成铁马纵横的平原。但是,当整个民族的重担落在他一人头上时,这个重担终究把他压垮了。兵败莱比锡,拿破仑被迫第一次逊位,欧洲的主宰者被流放到了曾经的法兰西内湖——地中海的厄尔巴岛上。
皇帝在英军的“护卫”下到达了海港,登上英军的舰船,缓缓离去,这一次的目的地不再是厄尔巴岛,而是遥远的未知的圣赫勒拿。法兰西人的皇帝,向着法国的土地,作最后一次眺望,直到目力所能及之处,已没有了熟悉的法兰西,有的只是滚滚的波涛和陌生的前路。
仅仅一年前,拿破仑本以为可以在风景秀丽的厄尔巴岛轻松的终老,然而法兰西又一次将重担交给了拿破仑。重回法兰西,建立百日王朝,整个欧洲为荒野雄狮的咆哮所颤抖。然而,拿破仑清楚,这个重担他已无力承担。不久,滑铁卢终结了一切,他的帝国,他的辉煌,以及他身上的重任,在战火中灰飞烟灭。
皇帝抵达了圣赫勒拿,没有了重任,只有轻松。
大雨仍在下着,风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