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的味道
思念如收汁的红烧肉,蒸发了日子,收浓了情分,飘散着亲情!
东北深厚的黑土地,孕育出我厚重的奶奶。她一头花白干净的短发,矮小结实的身板,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太阳色。奶奶能烧一手味厚香浓的红烧肉。
奶奶做红烧肉时,专挑红白相间的五花肉,而后切成肥厚的条片。先在滚水里焯一下,去除血水,再在油锅里煎得金黄,最后往肉里放进老林中采来的大料,锅里添入松花江里的清水,灶里烧起长白山的干柴。旺火滚沸煮熟,文火收汁入味,等到满锅闪着太阳色的时候,就烧出了三江农家第一私房菜——红烧肉。
父母在南方做工,我们兄妹从小就依随奶奶生活,由于我自小体弱,奶奶对我宠爱有加。那些日子里,为了给我补养身子,奶奶常常做红烧肉。厨房里,奶奶行云流水般切肉、点火、入锅、下料。不一会儿,炉上的铁锅就会不停地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慢慢的弥漫开来,整个厨房都变得朦胧起来,浓郁的肉香就从厨房里爆出来。孩子们循着香味而来,眼巴巴地站在厨房门口。此时,夕阳的余晖铺在灶台上,漾在奶奶脸上,烩入红烧肉里。
晚餐开始,每一块红烧肉都透着诱人的光泽,引得孩子们伸颈挥筷争夺。年龄最小的我不如哥哥们眼疾手快,只能哭着央求奶奶。她总是把脸一板,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妹妹抢,不知羞!”说着,便把一块亮晶晶的红烧肉夹到我的碗里。哥哥们往往投来怨恨的目光,可是又敢怒不敢言,我把红烧肉塞进嘴里,嘴巴顿时被肉的芳香霸占了。
奶奶烧的肉肥而不腻,酥而不烂,怎么都吃不腻。红烧肉宠惯着我的味蕾,滋润着我的肠胃,疯长着我的身体。我越来越高,奶奶越来越矮;我的腰身越来越挺,奶奶的腰板越来越弯。儿时的时光怎么这么快呢?我一下子长大了,而奶奶也慢慢衰老了。年老的奶奶就像收汁的红烧肉,对我的爱愈加浓酽。
后来,我来到南方上学。陌生的自然环境,生疏的人际关系,清淡的菜肴口味,到底让我愈加思念黑土地上的奶奶了。她的动作不再麻利,眼睛也更加不好了,记性尤其差,但她还能时时记起我的喜好,电话那头越来越沙哑的苍老声音:“奶奶还要给你做红烧肉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人的衰老意味着离开。白色的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再也不会醒来。她再也不会摸着我的头宠溺地微笑,再也不会批评欺负我的哥哥,再也不会亲手为我做红烧肉了。
“奶奶还要给你做红烧肉呢!”这一承诺,成了旷世憾事,也成了我心底胎记般恒久的痛!奶奶离开已经好久了,我吃过很多人做的不同口味的红烧肉,可是没有任何一种比得过奶奶的。
奶奶的红烧肉加进她积攒了一生的爱,煨炖了我整整的童年时光,所以才味厚香浓!